1982年8月11日上午,河北保定涿县(现为涿州市)派出所李所长正在处理治安案件,电话铃突然响了。李所长拿起电话,是保定地区第四医院保卫科李科长打来的:“李所长,我们这里抓到了一个可疑的人,他大白天闯进了我院医务人员的家。正赶上回家,问他干什么的,他说找水喝。人家门关着,家里无人,他进了屋财聚配资,找什么水喝,很可疑。近来我家属院大白天总丢东西,我们把他扣住了。李所长你来吧。”
李所长放下电话,丢下手边的事,叫上民警许新国、姚玉萍骑自行车赶到了四医院。
李科长又介绍了一下情况,并说近几天家属院大白天已有三家被盗了,都是趁家里无人时干的。
李所长简单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被扣住的人,一米六的个头儿,穿着虽普通,但很干净,面目清秀。简单搜了下身,他还来了句“凭什么搜查我”,没发现带撬压门锁的工具和凶器。
到了派出所后又详细地对其进行了搜身。这次发现他内衣兜里有一枚金戒指,再搜又发现一串钥匙。还有一个钥匙,显然是自行车的钥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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问他自行车在哪儿,他回答说没有自行车。
那要自行车钥匙干吗?他说钥匙是捡的。
这话听着别扭,没自行车,捡了钥匙有什么用,还带在身上?
又问金戒指哪来的?回答在商店门口捡的。
李所长说:“你真是好运气,怎么好事都让你碰上了。”
问他哪里人,答是黑龙江人。具体在什么地方,回答是克山县克山农场。问是劳改农场吗?回答不是,是农垦兵团的农场。叫什么名字?多大啦?回答叫崔家俊,二十四岁。什么职业?农场工人。原籍就是那里吗?回答原籍就是克山县。
李所长再次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,衣着虽普通,但干净利落,两眼有神。一问一答,没有丝毫慌乱,镇静自然,好像充满了自信。他说原籍就是黑龙江人,但丝毫听不出他有东北口音。相反,他是一口纯正的北京口音。
他一口的北京话却自称原籍就是黑龙江省克山县,不能不引起李所长的怀疑。李所长考虑要么他确实没有问题,心里无愧,所以镇静自若。要么是长期流窜在外,受过打击处理,和公安机关打交道多了,有反侦查、反询问的经验。刚接触时他问:“凭什么搜查我?”显然他有可能接受过搜查。因此李所长决定,不能轻易放走他。
按当时的法律法规,来历不明、身份不清可收容审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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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,李所长填手续报请局里对其收容审查。他不干了,问:“为什么收容我?我犯了什么罪?”
李所长对他说:“你有罪没罪审查后再说。”
临进收容所前,李所长先和李科长联系,问他被盗三家都丢了什么?
回答一家丢了一条金项链,一家丢了一枚金戒指,一家被翻得很乱,未找到值钱的东西。
李所长说:“那好,现在那人身上就有一枚金戒指,请你带失主来辨认。”
很快,李科长带失主来辨认,不过不是失主家丢失的那枚。李所长把自称叫崔家俊的人当天收审,还特意嘱咐了收审所长要安排可靠些的人和他一个房间,加强监视,防止他逃跑。
所长问:“有大问题吗?”
李所长回答说:“无事则已,有就是大的。”
第二天李所长和黑龙江省厅联系,回答克山县归齐齐哈尔地区嫩江分局管,电话又打到嫩江分局,嫩江分局说克山农场也有公安分局,后来电话到底打通了。农场分局介绍说:“农场确有崔家俊其人,二十四岁,身高一米六多,有前科。1978年,他的腿被打坏了,腿拐,有盗窃罪行。何时外出不掌握,现在不在农场。”
问题复杂了,确有其人,而且常年在外,个头也差不多,年龄大体相仿。但还有疑点,口音不对,再说这个自称崔家俊的人腿也不瘸。
李所长在收容所提审崔家俊:“我们和你说的克山农场联系过了,崔家俊腿拐,你怎么不拐?你怎么不是东北口音?”
他平静地回答:“好几年了,我腿早好了,早就不拐了。至于你们说的口音,我们农场有很多北京知青,长期在一块,口音混了。再说我这几年都在北京这块,觉得东北话土,人家一听就是外地人,有事不方便,所以我早已经改当地口音了。这有什么奇怪的?”
一听还真是合情合理,说得有根有据。他见审讯员沉吟不语,趁热打铁道:“我真的没问题,来你们这儿,就是打算找个临时工干,那天就是渴了找水喝,真的没事,放我回家吧。不行,我不在这儿了,回农场去。”
看来,他是急于想脱身了。
李所长说:“既然你是崔家俊,还有什么可怕的,弄清了我们就放你走,不过你别着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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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下李所长给局里技术室打电话叫来了技术员李晓友,给他照了半身像、整身像,又取了他十指指纹和掌纹。
在这期间,虽然是一闪而过,但李所长分明见到了他眼神里露出一丝慌乱,但一闪而过后又恢复了常态,镇静如常。李所长又反复打量他,虽然他长得年轻、精神,但总不像只有二十四岁的,应该再大上三四岁才像他的实际年龄。
李所长对他说:“先押你回收审所,我们很快拿照片到你们农场去调查,那时你的身份就清楚了,希望你把问题尽快交代清楚,争取从宽处理。等我们从克山回来,问题就清楚了。”
他沉默不语。
第二天刚上班,收容所所长就给李所长打电话:“李所长,有门儿,你送来的那小子昨晚就要找你交代问题。我对他说明天再谈,免得半夜打扰你们。快来吧,这小子要交代。”
接电话后李所长带人立即赶到收容所。虽只隔一夜,他与昨天却判若两人,精神头差了,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好多。
李所长说:“既然你要交代问题,那就彻底谈清楚吧!”
他说:“我的确是崔家俊,克山农场的。我有罪,在医院我一共偷了三户,一户一枚金戒指,一户一条金项链,还有一户没有翻到东西。”
李所长问:“东西在哪儿?”
他答:“在一个狱友那里,过去我们在北京的一个拘留所一起待过。”
李所长又问:“身上这枚戒指是从哪儿来的?”
他答:“前几天从城西农业大学偷的。”
怪不得“四医院”失主辨认不是自家丢失的东西。原来这狡猾的家伙把四医院偷的赃物存在狱友那儿,带着的是别处偷的不易被发现的赃物,说不定再晚一些他就把这些赃物也转移了。
问他狱友在哪儿?
他答:“林屯乡一个村。”
李所长按他的交代到了林屯乡,这里有三个他的狱友。为他窝赃的是一个姓陈的狱友,就是这个陈某用自行车带着他到农大作的案。问陈某情况,他也说他叫崔家俊,过去他们在北京因盗窃被拘留时认识的。
事实搞清楚了,陈某也被归案处理。事情到这儿似乎有了结果,正像这个崔家俊所说的:“我认罪了,交代清楚了,判刑、劳教你们看着办吧!”
事情真的到此可以结束了吗?
这个人刚被抓住时坚不吐实,即便联系上了克山农场也镇静自若。直至照相后李所长称要去克山调查他才急忙交代罪行,并招出了同伙。看来这是一个深通量刑幅度的人,而且急于结案。的确,就这两枚金戒指,一条金项链和从农大偷来的部分钱款。按法定的案值标准也够判他几年刑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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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虽然被迫交代了罪行,但他常年在外流窜不可能只有这几件罪行,目前他要求判刑,只是急于脱身,可能还有重大罪行没有交代。李所长请示徐局长,决定派人。谁知第二天一上班又接到了李科长的电话:“李所长,我们这病房走廊里有一辆自行车,警卫说搁了十多天了也没有人动,问病房和陪护人员都说不是自己的。”
李所长问:“哪的车牌?”
“天津的。”
这就怪了,四院经常发生自行车失窃,这辆车搁十多天没人动,难道是因为天津车牌不好销赃?忽然,李所长的脑子里电光石火般一闪。叫上小许、小姚拿出卷宗中没收的崔家俊的车钥匙,骑自行车到了四院。
见了老李,顾不上问别的,李所长先问:“车在哪儿?”
老李向走廊里的一辆车一指,李所长马上拿过小许手中的车钥匙向车锁一捅一拧,咔嚓一声,车锁开了。李所长不禁心花怒放。小许、小姚也大叫了起来:“是那小子的。”
老李见李所长他们那么高兴也很惊奇:“哪个小子的?”
李所长说:“就是在你院偷戒指、项链那小子的,好狡猾的家伙,果然是惯犯!”
老李也很高兴:“他肯定还有事,不能轻饶了他。”
李所长他们一行三人,推着这辆车赶回了派出所,到所里仔细看这辆车,确实是天津车牌。当时私人物品自行车就算大件,所以车后挡泥板上有车牌。联系天津市公安局,查找车牌主人。天津方面很快回了电话,车是天津下属宁河县芦台镇的。
李所长又和天津宁河县公安局联系,电话通了。
谁知一报车牌号码,对方非常激动,说:“请你们等一等,我们黄副局长来接电话。”
等了一会儿,黄副局长来了,他在电话里对李所长说:“所长,这个车属于一名受害人,她是一名女教师。你们抓住的这个人不是什么崔家俊,他是我们清河农场茶淀分场的,是清河农场七分场的越狱潜逃杀人犯,他叫吕民卓。他越狱后又连杀两人,请你们把他看管严,最好转到看守所,以免发生意外。我们这里早在二十天前就在天津各县和唐山所属县发了通缉令,正在缉拿他,希望你们严加看管。我们会连夜出发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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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相大白,吕民卓越狱潜逃,连杀两人,潜来涿县已近二十天仍在作案。
当天下午,李所长和所里张跃、许新国两人将假冒的崔家俊转到看守所。看守所在东城门向北的北城根后面,三人押解着他从东城门顺着城墙根向北走,到看守所有百十米的距离。西侧是城墙,东侧是呈斜面的陡坡,坡下是平地,是东关村的玉米地。当时青纱帐已经很高、很密,罪犯突然有意无意地加快了脚步,很快便和我们拉开了五六步的距离。
我们一看心想,这小子是不是想借机滚下坡,跳入青纱帐逃走。这个地形最容易滚下坡后潜入青纱帐,只要进去了,转眼之间十几米外,人便会不见踪影。想到这儿他向张跃、小许一使眼色,示意二人注意使用武器,他们默默点头表示会意。我们悄悄地打开了“五四”式枪套扣,心想你小子还想故伎重演,再次逃跑?我们这三支枪肯定能把你打成筛子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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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知他就像认识路似的,一直走到北头进了看守所大门。进门后李所长奇怪地问他:“你小子不是又想跑吗,怎么又像认识道似的乖乖地自己进了罗网?”
他回答说:“开始我一看这儿的地形很有利是想跑,这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。可等我加快了脚步想和你们拉开点儿距离时,我见你们不但不着急,脚步还放慢了,我就看出你们有了准备。我一跑你们肯定开枪,那我完得还快点儿。”
嘿!这小子还真是狡猾透顶,居然被他看破了。
李所长说:“你跑,死得更快。我们一开枪还省了些法律手续,省了公审大会,省得押赴刑场了。你不跑还能多活几天。”
他却说:“碰上你这么个和我较劲儿的,算我这辈子倒霉,左右算栽在你手里了,既然跑不成,多活一天算一天。”
真是个无赖泼皮的恶魔嘴脸。
第二天夜里九点左右,天津清河农场七分场的刘喜顺、于振生两位领导带领几名民警赶到了我们派出所。
刘、于二位简单向李所长他们介绍了案情:“7月17日,吕民卓越狱潜逃后先杀死一名路遇的男人,剥下其衣服,换下了自己的囚服。又遇一女教师,杀死后劫走了她的自行车,即现在的这辆自行车。我们动用大批民警在天津唐山附近市县缉拿他近二十天了,没想到他跑到这里来了。太谢谢你们了!来时政委嘱咐,接了人马上回去,路上不许休息。一路上吃喝拉撒叫吕犯都在车上,不能停车,连夜赶回。”说着他们给吕民卓捆上了两个裤管。
李所长问起吕民卓为什么说是克山县的崔家俊,刘、于二人说:“吕犯是北京市宣武区人,因盗窃罪1979年宣武区法院叛其十年徒刑并解来茶淀农场服刑。他过去是黑龙江克山农场的北京下乡知青,认识农场的当地人崔家俊。他们曾有联系,所以冒他的名。”
李所长问:“吕到底多大了?”
“二十九岁。”
果然,他并非二十四岁,而且是地道的北京人,因此才改不了那一口纯正的北京话。
刘、于又介绍他的几个狱友都是在宣武区判的刑,在茶淀服刑。一听,李所长这才明白,原来林屯乡的狱友陈某还替他隐瞒了实情。看来吕民卓叫狱友陈某帮他藏匿赃物并到农大共同作案时,他们肯定事先就统一好了口径,订好了攻守同盟。不然,李所长他们去林屯乡抓陈某归案时他不会说狱友就叫崔家俊,而且是在北京因盗窃被拘留时认识的,并未交代出他们林屯乡三个狱友不止在北京宣武区被拘留过,而且还在茶淀农场一起服过刑。看来李所长太大意了,未能及早从陈某的嘴里得出实情。李所长被表面现象蒙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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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情是这样的,当初崔家俊也就是吕民卓,为了急于脱身,交代出盗窃的四医院的赃物藏在林屯乡林屯村的一个狱友处。李所长马上带领许新国、姚玉萍等人骑自行车匆匆赶到二十多里以外的林屯来抓陈某。可当时陈某不在家,其妻说他去良乡了,快回来了。李所长和村支书商量,封锁消息,先叫治保主任控制好陈的家人,以防消息外漏。又派人到村北口进村的必经之路守候,以免村中有人给陈某报信。李所长和所里的几个人与其他村干部一起在陈某家守株待兔。
天近傍晚,陈某回来了,拉着一辆小拉车,车上装着用粗绳绑好的四个一米多高一米多粗的腌咸菜的大瓦缸。良乡县出产这种缸瓦料坛罐。这个陈某起早拉车赶到良乡,买好后装车拉回来,擦黑才到家,来回就一百七八十里。陈个子不高,人很瘦,二十多岁。他已是浑身湿透,汗水湿得头发都打了缕。李所长再回头望了一下,见他媳妇满面愁容,有个小孩儿也就三四岁,不禁生了恻隐之心。李所长当时叫陈某的媳妇马上为他烙白面饼、摊鸡蛋,给他做顿好吃的。累了一天了,吃饱了再赶路。
李所长对陈某说:“看你这样也是能吃苦的人,为什么要给狱友窝赃?还一起作案?你看看,你刚从劳改队出来,这样做对得起你媳妇和孩子吗?”
陈某说:“我怕吕卓民,不敢不给他办,他把我害苦了。”
当时李所长看这陈某来回这一趟也算能吃苦耐劳的人,又面似憨厚,所以回来审问时,他说狱友叫崔家俊,就轻信了他。看来这个貌似憨厚的人竟然早和吕民卓订了攻守同盟,向李所长隐瞒了实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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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于李所长对吕民卓的口音始终有疑问,于是坚持要到克山农场去调查。尽管崔某盗窃两枚金戒指、一条金项链和农大财物已构成犯罪,陈某构成共犯和窝赃、包庇罪,但李所长他们没有轻易送预审股结案,而是坚持继续查下去,所以才没走更多弯路。陈某有前科,此次又共同作案并窝赃包庇,实属惯犯性质,而李所长却轻信了他说狱友叫崔家俊的鬼话。
吕卓民一案,案中有案,小案带出杀人大案财聚配资,都因有小胜而不喜,抓住疑点决不放松,才使案情水落石出。最终,为两个屈死的冤魂申冤,伸张了正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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